「老先生,請問您這兒方便借宿一晚嗎? 」

我紅著鼻子,好不容易找到個有人的地方,不然我就得露宿街頭一輩子了。

「是迷路了嗎?在這荒郊野嶺的。這附近也就我這一戶了!快請進吧!外頭很冷的! 」

說話的是一位和藹的老先生,滿臉的鬍鬚,大約70來歲。
可能這地處偏遠,老先生對我的到訪有些驚訝,看他難為情地摸了摸臉頰。
外頭下著大雪,屋頂的積雪,好像要把這間小木屋給壓垮才甘心。
屋內燈光昏暗,只有一盞油燈搖曳,剩下便只有從窗外微微透進來的一些雪光。
除了簡陋的擺設,顯得這一戶家徒四壁,整體來說還算溫暖。
這都托那一盞油燈的福吧!

「前輩,請問這附近最近的車站在哪?我是外地人,對這兒不是很熟。」

「車站?來這附近的人都問這話,但是老頭子我也不常外出,車站對我來說倒也不那麼重要了。」

老先生喝了一口杯子裡的液體,應該是酒吧!聞起來有股陳舊的辛辣感。他渾身打了個哆嗦。

「車站在她離開那年便走了,後來幾年也有來信,再過來幾年就什麼也沒有了。那年大雪紛飛,我還只是個小夥子……」

他獨自咕噥著,我也聽得不是很清,他始終看著那隨時會熄的火苗。

「前輩的初戀?我也有個女朋友,我跟她從小住在隔壁,以前倒是常常跟她吵架,後來她說要到城裡去念書,我跟她就漸行漸遠了……」

他沒說什麼話,只是默默地又喝了一口酒。

「那前輩呢?前輩的『她』又為什麼離開?」

「跟你差不多吧!我與她是青梅竹馬。只是後來……唉……」

我還是聽不大清楚他說了什麼。只是微微從他的眼神裡看到悲傷,是不經意的,淡淡的一層,像薄霧一樣籠罩他的眼睛。

「前輩一直住在這嗎?」

「我是搭火車來的,只是不知道車站在哪。就說了那年車站走了,跟著她!」

老先生有點醉了,講話糊里糊塗,車站怎麼會走呢?

「這些年過去了,說我對她的感情淡了,但我還是會想起她。想起她像鈴鐺一樣的笑聲,想起她像月亮一樣溫暖的笑容……」

聽這形容很俗,卻也不假,說不想念都是騙人的。

我靜靜地和老先生圍著油燈,想藉著一絲絲的光芒感受寒冬中的溫存。

「年輕人,老頭子我也沒什麼好說的,只想告訴你,人的一輩子很短,有時候真的是一眨眼就老了,我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,遇見她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,我和她在年輕時相遇,卻沒能一起變老,她的容貌還沒來得及刻在我腦海就已經被時光磨地丁點兒不剩,人老了,記憶也不好了,我常常忘了很多事,但我永遠也不會忘了愛她的心情……」

我沒能說什麼,看愛情乎近乎遠,我好像還沒有勇氣用前輩的話跟我的女孩宣示,還沒有勇氣讓我的女孩傾聽來自我胸口,一下又一下認真而有力的心跳聲。

老先生吃力地拄著拐杖,站了起來,拉了一拉皺了的褲襠,拖著一雙有些破損的拖鞋,發出磨過地上的噪音。

「年輕人,我這兒只有一床被子,你睡吧!我去向隔壁問問。」

說完,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小木屋,任雪花打在他孤單而蒼老的背影。

這一晚我睡得很沉,隱約可以聽到木屋那門把已生鏽的木門被開開關關很多次,好像時間壓縮,力道大地可以擠出皺紋。
前輩辛苦了!還勞煩他照顧我,雖然我只在這歇一宿。

其實我有一些擔心,前輩說這附近便只有他一戶了,哪來的鄰居呢?我明白他的傷心,但其實我不介意他的難過,在我旁邊難過,至少溫暖一些。

等到我再醒來時,月亮已經爬到半山腰了,此時木門邊傳來了一陣敲門聲,大概是前輩回來了吧!

開了門,竟然是個年輕小夥子。

這倒在我意料之外。

「老先生,請問您這兒方便借宿一晚嗎?」

他向我開口。我想這應該也就我一個人的,摸了摸臉頰,我好像懂了什麼。

看來這一次,是換我要告訴這個小夥子,遺憾是一種美麗,思念是一道風景,就算我已經白髮蒼蒼,垂垂老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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