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不高的魚

路燈

7:14

強迫推銷

To be forgotten

籠中鳥

已經不知道多久，沒有和我老媽認真地坐下來好好聊個天了。高三準備大考，除了和自己桌前堆積如山的參考書搏鬥之外，也不乏聽見同學抱怨著和家人發生了什麼家庭革命，或者自己想像的未來不被父母認可......諸如此類的。他們總說自己像極了一隻籠中鳥，被雙親以親情之名行綑綁之實，我總是發自內心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，然而卻無法從我那自以為妙語如珠的嘴裡，生出幾句安慰。

魚，即使飛不高，也能飛；
鳥，縱然在天際翱翔，也有棲息的時候，

今天天氣不像昨天那般冷了。

趁著難得一見的暖暖冬陽，出來公園曬曬也好，省得身上一股霉味洗也洗不掉，一騷也被老伴兒嫌棄幾十年了。

「呷飽末？」，大柱子問我。
柱子是我在這公園第一個認識的朋友，一聊也五年了吧！
看來這厚厚雲層背面透出來的一道道日光的確誘人，隔壁大楊家的阿咪還有樓下董誒家的阿喜，都推著他們出來聊天了！
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。

忽然一片落葉打在我膝蓋上，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，老了，沒用了，就會被時間淘汰。

我往上望了望，因為陽光穿過葉片間空隙帶來的刺眼，我瞇起眼睛，又一片枯葉落了下來。
我靜靜的看它往下墜，時空、聲音還有光線凝練在這一小片葉上，連時間巨人也為之駐足。它在優雅的弧線裡十九次轉身，在第三次轉身時，它想到初生時，它是枝頭那抹青翠；第四次轉身時，它想到隔壁的雌蕊柱頭上，有雄蕊輾轉捎來的情書，而自己仍是一個人；第9次轉身時，它想到陪在自己身邊的，始終是那片葉；最後一次轉身時，它想到從入秋後，陸陸續續「遠行」的朋友。
它不被地球引力的爪子玷污，落地時只有質量的形，而不帶重量的影。沒有原因的沉默，選擇潤物細無聲。
我沒有聽見它悲傷的嗚咽，因為它知道過了這個冬天，它就會再次年輕。他會鑽進樹根，順著韌皮部上爬，走向樹梢，最後定居在莖頂，它會再一次帶領著眾「葉」，使這梢頭重新枝繁葉茂，為緊接著的炎炎夏日準備一片沁涼。

我其實有點羨慕葉子的灑脫，正如大柱子羨慕我有兒有孫，他總是說，「你們家妹妹啊，要上高中了吧？還會繼續走田徑嗎？」「阿哥哥勒？我看我姪子也是這個年紀，每天喔讀冊到暗時11點半，辛苦誒！」他羨慕我煩惱買什麼禮物給孫子孫女，羨慕我能抱怨一句「兒孫自有兒孫福，一生辛苦為誰忙，對自己好一些吧！」。

但是，我其實也不真的那麼快樂，但是為了孩子們，我會把自己活得快樂的。我知道眼睛不中用了，所以去看眼科；我知道我老是有老年人的小病小痛，也就是按時吃藥，不麻煩兒子給我忙。

人一生阿，葉子的一生阿！那年帶孫女上幼稚園，也是像眼前公園裡這一群稚子一樣，簡單即是快樂，單純就是幸福。殊不知人人走在時鐘的邊上，理想是圓心，現實做半徑，走的再快也是枉然，因為人和理想間，總是夾著大於零的半徑。
我也曾是一片嫩葉，而今也都枯黃了，我能做的不多，就是不吸收更多養分而已，為了留給孩子們更多一些，我傾盡所有，即使微不足道。當我油盡燈枯，對理想不再渴望時，向心力化為零，或許就真的能夠沿切線方向，往生命的終點飛奔。

值得期待的是，冬意濃濃，春天還會遠嗎？看看前日先行一步的老友，也真夠精明的，趁早跟上春神的腳步，準備下個花季要引領風騷數「十」年了吧！

話至此，老伴兒遠遠又飄來一句——「無聊！」

奈河兩畔，彼岸花生長，葉與花生生相望不相知，日記，你是我的彼岸花嗎？我能向你傾訴嗎？你願做我無聲而忠實的朋友嗎？

我最近壓力很大，各種壓力，它們把我推向斷崖邊上，再退一步就萬丈深淵。累成一灘爛泥的是我，繃成一根細弦的也是我。他們都不懂我的矛盾，我為何還要做他們的偶，任由他們擺弄？何處是我的避風港，哪裡可以收留我這一扁舟？沒有，開心笑容還給你們，我可以獨嘗我的寂寞，嘹亮的歌聲還給你們，我能夠自處我的悲傷。

我不喜歡人群的嘈雜，卻隱身在繁華，不喜歡孤單的滋味，卻總是隻影在蒼街。不是這世界沒有溫暖，是我太冷，冷的把能靠近我的燭火吹熄，不是人們不想了解，是我太遠，遠的把好不容易接近我的真心推開。

我怕了，我真的怕了。為了不受傷，我選擇離開，站在遠方瞭望就好，為了不錯誤，我選擇逃避，躲在天邊疏遠自己。
如此我便不曾得到，卻也不再失去。
我曾追尋，卻被狠狠拋棄，我曾付出，卻已空空如也。
我要的或許曾經擁有，如今，也全都失去了。

我看著她豆大的淚珠打在我身上，本該是少女的輕盈，卻也因為這樣的悲涼顯得格外蒼老，每一顆都很沉，很沉。

我幫不上忙，只能承接她的傾盆大雨，是淚，是情緒，是她心碎的聲音。
當方面的。
行筆至此，墨跡未乾，我願她再次翻開我執筆時，又是一片晴朗。

然而，翻開我的是一雙鑑識科人員的橡皮手套。
那樣一雙生硬的橡皮手套。
那樣一雙找尋真相的橡皮手套。

我知道，她不會回來了。不要說她誤傳了真心給我，是這個世界永遠漏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