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不高的魚

籠中鳥

已經不知道多久，沒有和我老媽認真地坐下來好好聊個天了。高三準備大考，除了和自己桌前堆積如山的參考書搏鬥之外，也不乏聽見同學抱怨著和家人發生了什麼家庭革命，或者自己想像的未來不被父母認可......諸如此類的。他們總說自己像極了一隻籠中鳥，被雙親以親情之名行綑綁之實，我總是發自內心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，然而卻無法從我那自以為妙語如珠的嘴裡，生出幾句安慰。

我是籠中鳥嗎?我想不是的。與其說我是一隻被升學主義桎梏的籠中鳥，倒不如說是被我媽寄予厚望的一隻賽鴿，早上放出去學習，晚上回來吃好睡好，她也不太在意我在學校的社團生活，朋友交際等等。因為我是一隻看似頗有勝算的賽鴿，我老媽也不厭其煩地在我身上投資，就盼我給她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，盼我給她光宗耀祖。

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。

有時候我也會希望我的家裡可以出現一些小摩擦，畢竟吵架是人與人互動必然的結果，更何況有爭執才會有和好後的溫暖嘛!但是這些卻幾乎不曾在我的家裡上演，或許是我個性使然，無論何事都逆來順受，吃點小虧也不算委屈，幾乎所有可能成為爭吵的導火線都被我一腳踩熄了。

你說為什麼不主動分享自己的心情嗎?大概是覺得也沒什麼吧!誰沒有被同學排擠過，沒什麼大不了的何必矯情的跟人討拍；誰沒有在重要的考試考砸過，幹嘛為了一點小挫折就拉著人哭哭啼啼......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辛苦，又何苦將自己的不愉快強加諸於人呢?

直到前天夜裡，我起來上廁所，睡意朦朧之間聽見我老媽和在外地念書的哥哥通視訊。「阿她要考哪個大學啊?」「你妹妹喔?還是考台北的吧!就她那個性什麼事都自己扛，在外面受了委屈恐怕也不會告訴我們，不要又像那時候不吃不喝就慘了......」。那時候，我國中，好像真有這麼回事，被班上同學們排擠，沮喪地覺得也沒什麼好過下去的，兩天都沒有吃飯，只喝了幾口水，還是我爸應掰開我的最才恢復進食的。

這些委屈，我不想說，她不敢問，但她知道；上了高中，我也給自己很多壓力，我沒有說，她沒有問，但她知道。她都知道，即便我回給她的一直是沉默，所以她也用沉默回我，因為她知道，過多的關心對我這樣不願意喊累的牛脾氣，是一種負擔。

她一直都知道，所以從不介意我一直這麼認為。

前兩天我媽晚下班，順便到捷運站接我回家，我坐在後座借著對向車燈，發現月底要半百的她，眼角多了幾道魚尾紋，深淺不一，我說「媽，你老了！」，她說「無聊！」。然後我隱約可以看到她微微用力的臉部肌肉，淺淺地堆起幾不可見的笑容，又把魚尾紋硬是擠出了好幾條。

媽！我不只是你勝券在握的賽鴿啊！我永遠都是你的籠中鳥，我沒有說，但我都知道。